抹茶 - 鳥

我不知道這可不可以PO在這裡，

這是我們家鴨子的心得文。

他今天被送去更好的地方了，我很捨不得。

謹以此文紀念，

鴨子抹茶。

網誌有影片版：http://www.wretch.cc/blog/feelit/11140870









哥回家了。
愣愣的看著你平常待的地方，安靜的有點異常。
安靜的令人窒息。



雖不是天人永隔，但你不在了。
這輩子我們都不會再見面。
短暫的緣分，每一刻我都十分珍惜。



如果有緣份，如果有來生。
願我們再成為一家人。
我想聽你親口對我叫一聲哥哥。



*



2013年的夏天，我剛退伍。
妹妹因為學校的實習計畫，在宜蘭的畜產實驗所待了一個月。
回來之後，便是暑假結束，另一個忙碌的開始。
我是指對於大學生來說。
我已經沒有暑假了。



記得那天妹從宜蘭風塵僕僕的回來，
不久我就發現了家裡不一樣的地方。
－家裡太吵了，吵得很異常。
鳥叫聲，不絕於耳。



家位在十三樓的台北半空中，
偶爾聽到幾隻鳥在叫其實並不奇怪。
甚至我本人也曾目睹一隻練過鐵頭功但沒學好飛行的怪鳥，
硬生生的拿牠的腦門撞我的窗戶。



但這次不一樣，
鳥叫聲大到讓我覺得家裡養了一窩麻雀。
我探出房門，
媽在門外。

「你去後陽台看看。」媽笑得很神秘，我也就半信半疑。



進了後陽台，
我直覺的朝鳥類容易築巢的冷氣機看去，卻什麼也沒看到。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的聲音越來越大，
彷彿聲音的來源就在我正下方。



發現疑點的時候就是要追查到底，
這是快要完結的柯南一直告訴我們的精神，
也是看鬼片的時候我們最討厭主角總是具備的精神。
但大白天應該不會有鬼，所以我果斷往下看。



一隻毛茸茸的鳥類抬頭看著我。
長長的脖子，毛茸茸的身軀，扁平的寬嘴，
吵死人的叫聲。
－我想那是一隻鴨子
…天哪，那絕對是一隻鴨子啊！
還是大便色的鴨子！
幸好我以前國小生物有及格。

「啾啾啾啾啾」他看著我叫，似乎在笑我方才的蠢樣。
『你笑屁！』我瞪他，衝出後陽台。

本來想要揉揉眼睛，再回去看看，不過媽就在後面。
『那是…鴨子嗎？』我竟然笑了出來。
「是阿」媽也笑了。



那隻鴨子是妹從宜蘭帶回來的「戰利品」。
妹妹想了一個中午，決定叫牠抹茶。
…只有我覺得他的顏色像大便嗎…？



*



妹在宜蘭總共待了一個月。
在那邊熟悉了農場的生活，照顧她從小最愛的動物。
她很喜歡那邊的工作，我也替她開心。
我說，人如果可以念自己最想念的科目，
做自己最想做的工作，那就是最猛的幸運。



她的學長對那邊的鴨子做了一系列的研究，
其中一項就是把數十顆鴨蛋冷凍起來，
過幾周之後再拿來孵，
看看孵不孵的出來。



這種近乎詭異的實驗，
連你我這種生物程度普通的門外漢都知道，
大概孵不出來吧。
(註http://goo.gl/0FKSbN)



最重要的重點是…孵出來之後要幹麻？
想不通這點害我不禁懷疑這個實驗的正當性。
但凡事總有例外。
超過我們理解力的例外我們通常叫它奇蹟。



抹茶就是那個奇蹟。
好幾十顆蛋裡面，只有抹茶破殼而出，
有幸看見越來越燙的太陽。
其他他的兄弟姊妹叔叔伯伯阿姨姨媽全數陣亡。



抹茶真是太神了，所以我都叫牠神鴨。
搞不好他能解開醫學上的謎團，站上人類醫學史的顛峰。
好久以後，我們都已作古，而他的名字會留下來。
抱歉，我可能想多了。



儘管他是神鴨，
孵出來了之後還真的不知道要幹嘛，
於是妹妹把他帶回家。



*



抹茶初來我們家的時候好小一隻，
才剛出生沒幾天的他，
家裡的每個人都可以用雙手輕易的把他抱起來。



他一點也不怕生，最喜歡跟在人的腳後面跑。
有時候不小心被人類的腳給踢到踩到他也不跟我們計較，
永遠都忠心耿耿的跟著我們跑。



家裡已經好多年沒有養寵物了，
所以大家都很疼抹茶。
從小因為妹妹對動物的偏執喜愛，
我們家先後養過五色鳥、黃金鼠、還有烏龜。



爸媽篤信佛教，都很善良很慈悲。
對於妹到處與動物「結緣」，
也只能毫無辦法兩手一攤的接手善後。



小時候的妹妹對動物熱情有餘，
但是專業不足。
或許是飼養的方式不對，
來到我們家的動物儘管我們盡力照顧，
卻還是容易英年早逝。
…除了烏龜小綠，但我想如果連烏龜都養不好，那我們還是別混了。



舉個最痛苦的例子。
黃金鼠生幼鼠的時候，
你是不可以去摸幼鼠的。
－連幫他們打掃環境也要避免。
因為幼鼠身上一旦有了人的味道，
老鼠媽媽就會神經質的把幼鼠咬死。
(註http://www.cc.ntut.edu.tw/~t7570311/baby.htm)



當年的我們很注重老鼠的生活品質。
兩三天就要幫他們換一次木屑、處理排泄物。
殊不知犯了鼠媽媽的大忌，
剛出生的一窩小鼠，無一倖免。
連她相依為命的老伴都遭受波及。



但這次不一樣。
妹妹靠著她對動物的熱情，
考上了以台灣命名的大學動科系，
現在正要升大四。



這三年來，
不知道增加了多少對於動物的專業知識，
而家禽類正是她專業中的專業，
這是她的絕對領域。
我們很有把握，這次一定可以給抹茶一個很好的家。



養鴨子呀… …聽起來真的很潮耶！
你聽過人養狗養貓養雞養老鼠，你有聽過別人養鴨嗎？



*



這幾個禮拜我們家被注入了一股新氣象。
爸媽把抹茶視為他們的第三個兒子(抹茶是公的，所以不會下蛋很可惜)
而我跟妹都把抹茶視為親弟弟。



家人都覺得不該把抹茶老關在籠子裡，
這可是我們家難得的共識。



於是抹茶在我們家猶如太上皇，
愛在哪裡趴趴走就在哪裡趴趴走，
愛在哪裡拉屎我們就要一路跟著擦。



唯有睡覺或者我們出外的時候，
會把抹茶關進他最討厭的籠子，
因為我們怕他亂走去碰到危險的東西害自己受傷。



抹茶大部分的時間都很乖，
他會跟著我們然後開心的哼著歌，
我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當我們很幼稚的想把他抱起來，
他只會掙扎一下然後放棄，
看著我們嘆氣，彷彿在說「真受不了你」。
接著在我們身上找到他最滿意的位子然後趴下，
接著開始啄我們的衣服。



妹妹說那是他親暱的表現，
小鴨子會這樣幫鴨媽媽梳毛，
但他從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看到的就是人類，
所以他早就認定我們是他的同類。



雖然他很大牌，總是到處大便宣告地盤，
但是在我們的身上他還是挺給面子，
從來沒看到牠在我們身上方便過。
有一次，我抱著他太久，他開始瘋狂的扭動。
扭到我不得不把他放下來。



結果我將他放下來的瞬間，
地上馬上多了一灘他的洩洪。
那一瞬間我又無奈又感動。
無奈的是我又得幫他擦大便，
感動的是，他始終不會直接選擇弄髒我的衣服。



*



這邊得提一下，
家裡面的氣氛從小到大都不好。
爸媽總是爭吵，
我跟妹因為謎樣的叛逆期，
都各有一段時間非常不聽話。
妹的甚至延續到現在。



抹茶來了之後，家裡氣氛和緩了許多。
吃飯的時候大家也多了一個話題可以聊。
這些年來我學習到，
家庭關係很難改善，卻很必要。



在我改邪歸正之後，
我也一直在想辦法修補爸爸妹妹跟媽媽的關係。
雖偶有進展，但只是偶有而已。
就好像雙手兩邊都拉著線，
等著看哪邊拉贏，或者等我斷裂。



但抹茶來了之後，瞬間就做到了。
那一段時間，我真的覺得我們是和睦的一家人。
抹茶真的是個奇蹟，哥做不到的事情，
他一秒就做到了。



「覺之終於有弟弟了。」爸笑著說。
我想，抹茶是上天派來救我們家的。



*



上個禮拜我和女孩，
還有我大學的死黨們去台中聽五月天的演唱會。
是諾亞方舟的最終場。
還順便玩了幾天。



回台北的那天，我一進門，看見媽倒在地上。
又不是在演〈回家都會看到我的妻子在裝死〉，
(註http://www.youtube.com/watch?v=RX7rnK3CRIY)
而且我媽又不是我妻子，
所以媽倒在地上完全沒邏輯，
嚇了我一大跳。



我恢復鎮定後輕聲叫媽，
媽悠悠醒轉，她說抹茶看不到人會怕，
媽又很累，所以睡在地上陪他。



天哪…這是哪門子的劇情，簡直超展開啊。
我帶媽媽回床上躺好，
媽半夢半醒間，
跟我說了幾句話。

「抹茶…星期天…要被送走了」
『嗄？為什麼？』
「有一天…我回家…聽到他一個人在啾啾叫…他找不到人的時候就啾啾叫… …他是屬於大自然的…有個親戚…家裡專門養抹茶這種菜鴨…他們家養了五隻…他們說會好好照顧抹茶…」
『…妹同意嗎？』
「她同意…我跟她談過了…」
『恩…』
「最後三天，我要拜託你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好好陪抹茶，讓他有空就出來走走」
『好』
「謝謝，只有你在…我才能放心去上班」
『應該的』
「… …恩…」
『蛤？』
「… …」… …媽睡著了。
原來我的秒睡，是遺傳自我媽。



*



後面三天，我真的很努力陪抹茶。
我也了解，為什麼媽會做這樣的決定。
我們家最愛抹茶的，肯定是媽。



我不過出去幾天，回來抹茶就長大了。
以我不負責任的目測，體積足足比過去大了一倍。
我們再也沒辦法用雙手就輕易把他握在手心。
而把他關進籠子，更是會讓他覺得狹窄至極。



我們把他放出來，
他還是愛跟著人走，
但是家裡的磁磚地板，開始讓抹茶的身體受不了。
鴨子的腳是蹼，與磁磚地板的摩擦力本來就小。



身體過重，抹茶的腳摩擦力不足，
所以他很容易就會劈腿。



以他好動的習性，又喜歡全力衝刺，
一個轉彎或一個不小心，就會劈腿或滑倒。
那模樣雖然滑稽，卻令人心疼。



看到他不斷跌倒，又不斷想要奔向我的模樣，
我真的替他感到難過。



最後三天，我緊抓著我們兄弟間，最後的緣分。



而媽每天上班前下班回家後，都顧不得休息，
總是立馬開始張羅抹茶的滿漢全席。



基本上菜鴨什麼都吃，只要不要太油就好。
所以媽早上給他上三道菜，晚上也給他上三道菜。
抹茶吃的比媽自己還豐盛。



青椒、白菜、A菜、飼料、地瓜稀飯、香蕉、蘋果、綠豆湯…
總之只要媽媽自己吃什麼，抹茶也有一份。
看抹茶吃的開心，媽媽也就顧不得自己。



有些人就是會從照顧別人當中獲得自己的成就感，
而我跟妹就是在媽這樣的堅強母性中長大。
飲水思源，回想過去幾年荒唐而常跟媽吵架的自己。
有多不孝。



退一步海闊天空，而如今我已學會退到無路。
良性的溝通永遠是最佳的橋梁。



全世界會這樣義無反顧愛我們的人，
我想就只有媽媽。
妹，我好希望你趕快長大，我們一起孝順爸媽。
別忘，
沒有停不下來的樹，只有止不住的風。



抹茶會走，但他帶給我們的感覺跟記憶會留下。
我真的很需要妳跟我一起，
補起我們家長年來的缺口。



*



然後三天，一轉眼。
不管有多珍惜這段緣分，
就算暫停全世界的鐘，也停不了一秒鐘。



今天我出門幫朋友慶生，
出門前，人去鴨已空。
爸已開車帶著你，走上離別的漫漫長路。



我好像還沒有摸夠你小小的頭，
看著你在我懷中昏昏欲睡的模樣。



我好像還沒有看夠，
你越來越強壯的身體，
朝我狂奔的模樣。



我好像還沒聽夠，
你找不到人時，
慌張啾啾叫著的模樣。



我好像還沒觸碰夠，
你快速移動著你的喙，
替我打理身體的模樣。



緣分那麼短，思念卻那麼長。



有一份不負責任的世界紀錄表示，
最長的鴨子壽命是17年9個月又24天。
以你的神鴨本能，我想即使活不了那麼久亦不遠矣。
這兩個禮拜在我們家，
對你來說大概就像0~1歲的小幼兒生涯，
而我們只是你的暫時褓姆。



你很快就會有你的同伴，
你很快就會忘了我們。
但你永遠會在我們心裡。
哥很愛你，願你一生平安健康。



*



晚上慶生完，哥回家了。
愣愣的看著你平常待的地方，安靜的有點異常。
安靜的令人窒息。



雖不是天人永隔，但你不在了。
這輩子我們都不會再見面。
短暫的緣分，每一刻我都十分珍惜。



如果有緣份，如果有來生。
願我們再成為一家人。
我想聽你親口對我叫一聲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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