牠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上篇） - 狗

去年發生了許多事
有正面的也有沈重的
其中最大的事件
大概就是我養了十一年的狗狗過世了

我試著把這些經過整理起來
看能不能藉此整理自己的思緒和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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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文長 可以直接收聽聲音版：
https://lihi2.cc/6UhT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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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牠叫做Yuri
是我和老婆在念大學的時候
從收容所領養回家的狗狗
當時牠還是大概兩個月大的幼犬
如果現在還活著也有11歲了

大概兩年前我們的二寶出生
因為實在照顧不過來
所以請我媽媽幫忙照顧Yuri

去年一月的時候
我媽發現牠的精神和食慾變得很差
甚至有時候會站不太起來
所以我們帶著牠去醫院檢查

到醫院後牠也很反常
以往看醫生時牠都會死命掙扎
要兩三個人合力架著牠
搞到身上都會是牠的抓痕

但這次檢查牠卻豪不反抗
醫生不管是觸診或抽血
牠都毫無反應的趴在那

經過血液檢查後
結果顯示血液指數異常
醫生猜測可能是寄生蟲
或是高齡犬的身體機能退化等原因

雖然沒有真的發現寄生蟲
但還是投了抗生素
在這樣的治療方式之下狀況有了改善
就這樣安心了一陣子

然而，去年七月同樣的情況又發生了
這次醫生除了投抗生素外
還建議我們買狗狗喝的補血糖漿

在雙管齊下方式下
狀況再次有了改善

[2022/9月中 手術]

就這樣來到了九月中
某天早上我媽突然打給我們說
Yuri完全倒在地上完全不能走

我趕緊向公司請假帶Yuri去醫院
血液檢查結果依然異常
於是安排了X光檢查

照了X光後發現
脾臟長了非常大顆的腫瘤
也就是這個腫瘤引發了敗血症
發炎反應導致白血球指數過高
紅血球指數過低

之前投藥後狀況改善
可能不是因為真的有寄生蟲
而是因為抗生素把這些發炎反應降了下來

總之確定是腫瘤在搞鬼
但不確定是惡性腫瘤還是良性腫瘤

如果是惡性腫瘤
大概只能再活一個月

而要得知腫瘤為惡性或良性
就必須要動手術

但高齡犬手術風險相當大
很有可能手術失敗直接死亡

所以當下我面臨到了第一個選擇：

「到底要不要動手術」

突然得知這項噩耗，我腦袋一片空白
根本不知要怎麼做決定

我無助的看著醫師
但心裡也知道
他不可能直接告訴我答案
因為他不該去承擔這個選擇的責任與風險

但在我看著看診台上虛弱的Yuri後
答案就默默的浮現了

如果到時候是惡性腫瘤
我們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裡
可能都會處在不安與未知的恐懼當中
最後不明不白的離開

還不如賭一把

所以我就跟醫師說
我們要安排手術

同時間我心裡在想
原來癌症是這麼回事

平常不停接收各種癌症的可怕資訊
像煙盒上都會放各種恐嚇圖片
其實多少都麻痺了

但真正發生在眼前時
感受卻很深刻

接著醫師拿著手術同意書過來
裡面有幾個項目需要簽名

才剛決定完要動手術
我馬上又面臨到了第二個選擇

「若情況危急 是否要放棄治療」

我腦中的思緒混亂交雜
我接下來所簽下的字
很可能直接決定一個生命的去留
一個陪伴在我身旁十年多的生命

我再度冷靜了下來
仔細思考了一下

假設情況危急而不放棄治療
很可能導致一個苟延殘喘的生命

假設又要三天兩頭
帶牠來牠不喜歡的醫院
接受這些牠所懼怕的治療

更甚至無法順利進食
大小便無法自理等
那是不是不如一走了之

「換作是我，到了那種地步，應該也希望放棄治療吧？」

當下我這樣想
於是我就簽上了我的名字

重大事項都決定了
接著就要安排手術事宜

醫生告知說Yuri要留院觀察一天
才能評估身體狀況能不能進行手術

留院的當天下午
院方打電話給我說
請我去「買血」回來給YURI輸血
這樣yuri的身體狀況會比較好
手術的風險比較不會這麼大

所謂的「買血」
就是要到私人經營的動物血庫
請他們配對與供血

於是我就拿著Yuri的血型到血庫配對
等了大概一小時
確定有相符的血型
於是我獲得了一袋血
用保麗龍盒裝好
裡面放著冰塊

拿到血後趕緊拿回去醫院
請他們幫忙輸血
當天晚上再去探望Yuri的時候

牠精神明顯好很多
連醫生都驚嘆米克斯的體質
說牠下午光只是打個點滴進去而已
活力就明顯提升
而直接輸血後的狀況又更好了

接著到隔天下午的一點半
準備要開始進行手術

當天我一樣請了假
以防有緊急情況發生

等待的期間一直坐立難安
一直在檢查有沒有漏掉電話或訊息

直到了三點半終於收到通知
說手術快結束了正在縫合
待會可以去看牠

於是我接兒子下課後就直接過去醫院
Yuri看到我們來了之後
雖然很虛弱但還是勉強站起來
而且有搖尾巴

我跟兒子大概解釋了一下狀況
說Yuri肚子裡長了一顆很大的腫瘤
會讓牠的身體越來越不好
所以要開刀來把它切除
旁邊這一袋是其他健康狗狗的血
要把血透過這個管子送到Yuri的身體裡面

原本擔心我兒子會不喜歡那個環境
畢竟留院的空間很狹小
還有其他狗會一直叫
於是我看時間差不多了
就跟他確認會不會想回家了

結果他和我說他想再陪Yuri一下
說因為Yuri很可愛 他很喜歡牠
於是我們又再多待了一下

那一小段時間我們都沒有說話
我一邊觀察兒子的狀況
一邊看著趴在那的Yuri

心中想著
十年過得好快
Yuri就這麼老了

又過了一下子
我兒子主動和我說

「我們走吧 讓牠休息吧」

於是我們就離開了
邊走時兒子又邊和我說

「因為牠眼睛快閉起來了 牠已經很累了」

這時瞬間感到很欣慰
平常雖然很屁很會撒嬌
但這時候又很成熟很溫柔

於是我們就先回家了
Yuri也在三天後出院

在這之後
我們就把Yuri接回我們家照顧
兩隻小孩加一隻狗
有時候確實是群魔亂舞

但也可以看到很多可愛的小時刻
譬如Yuri喝水都會喝得地上到處都是
兩隻小的就會搶著拿抹布
沿路幫牠擦乾淨

或是Yuri吃飯的時候
兩隻小的會蹲在牠旁邊
督促牠把飯吃完

妹妹會把自己喜歡的玩具送給Yuri
說讓玩具陪牠睡覺
哥哥在睡覺前或出門前
一定會比我們更先記得
要幫Yuri留一盞小燈

從這些小細節都可以看到
小孩比大人們還要貼心的地方

[2022/9月底 化驗結果]

後來過了大概快兩個禮拜
某天在公司的時候
突然接到老婆的電話
說腫瘤的化驗結果出來了

我吞了口口水
準備好接受接下來的答案

很不幸的
是惡性腫瘤
後續很高機率會擴散到其他器官
醫師說如果蔓延開來的話速度很快
平均壽命大概剩下三個月

也可以去接受化療
壽命可以延長到大概六個月
但定期要帶回去醫院去注射藥物
一次療程可能就要好幾小時
所以我跟老婆的共識都是
不要再進行化療了

電話掛斷後
我嘆了口氣
同時間告訴在心理告訴自己要挺住
接下來的日子會很辛苦

但其實腫瘤摘除之後
Yuri的活力明顯變得很好
當時會覺得很衝突
眼前這個體力很好的狗
真的有可能三個月就離開嗎？

就這樣過了一個禮拜、兩個禮拜
跟牠相處的日子都跟以前一樣
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於是我又把一些重心移回自己和家人身上
在這段期間經歷了面試、拿到offer
到離職換工作等等事情
甚至在換工作的空擋
帶全家到南部旅遊

[安寧照護前半段]

11月25日
旅遊的最後一天

我們在回程的高速公路上
收到我媽的私訊
說Yuri又出現四肢無力的狀況了

趕緊回到家後
行李丟了就直接接Yuri去醫院

當天檢查照了X光
結果顯示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其他器官了
但不建議再動手術
只能再開抗生素的藥去壓

另外也不建議再輸血
取而代之的是幫牠打了一劑造血針
讓身體自己去造血

安寧照護大概就是從這時候開始
就這樣又過了四天
來到了11/29
我新工作onboard的前兩天

牠突然不吃不喝
一直發抖
醫生同樣是開抗生素
並且加開了止痛藥

接著來到了十二月
我們搬出了聖誕樹
佈置在Yuri的床旁邊

一邊佈置 兒子一邊和我說
牠的聖誕願望是
希望Yuri趕快好起來

12月1號
我到了新的公司報到

當天下午開會開到一半
接到了老婆的電話
說Yuri病況突然惡化
四肢癱軟　連站都站不起來
目前在醫院留院觀察

儘管是第一天上班
但我已經完全沒有心思在會議上
下班後馬上去醫院

醫師說可能有體內出血
幫牠上點滴也打不進血管裡
留院期間還有嘔吐

進去後看到攤倒在地上的Yuri
聽到我們的聲音
只有尾巴能微微的跳動

當下狀況真的非常的糟
不吃不喝 無法走動
那時候我心裡想
時候可能差不多到了

雖然新工作才剛報到完
但隔天還是向公司請了假

當天的凌晨
牠可能是想要走去喝水
走一走直接癱倒在地上
呼吸非常的卡頓、喘不過氣
過了五到十分鐘才趨近平穩

那時候我手摸著牠
心裡在想
如果可以慢慢的這樣閉上眼睛
沒有太大痛苦的走掉就好了

那一整晚我都在客廳陪牠
但牠怎樣都不肯睡
一直維持著頭抬起來
耳朵豎著的姿態
後來詢問醫師得知
這是因為疼痛所維持的警戒姿勢

我自己則是靠在和室椅上
整晚處在半睡半醒的狀態
到了早上還發燒了
各種暈眩疲累 呼吸困難等
而且喉嚨非常痛
這輩子喉嚨沒有像這樣子痛過

我那時候看著Yuri
想用我身上的病痛
去想像牠所承受的可能是我的好幾倍

在這樣的脈絡裡 越想越無助
深深感受到病痛這件事情
是會把人推向絕望的

當天晚上因為實在撐不住
換成老婆先在客廳顧YURI
我凌晨才起床跟他交換

不過絕望過後總是令人驚奇
隔天yuri的狀況竟然好轉
到處走來走去
還可以帶到公園去散步

我們大家都很驚訝
難道真的是如醫生讚嘆的那樣
米克斯的神奇恢復力嗎

但不論如何
折騰了兩天
看著Yuri狀況暫時比較平穩了

當天晚上我想說
終於可以稍微放鬆一下
給自己一點喘息的空間

於是就酒倒好！影集開好！
UberEats點下去

宵夜才剛送到
就聽到女兒醒了在哭 而且體溫很高
耳溫槍一量
幹 燒到40度

真的是絲毫不給喘息的空間
這時候老婆突然問我

「你要不要快篩一下」

這句話點醒了我
因為注意力都在Yuri身上
還真忘了有新冠病毒這回事

快篩後的結果
扎扎實實的兩條線
於是我又再居家辦公了五天

新工作才報到一天
就發生這麼多狀況

接著我們全家人都掛病號
女兒跟我老婆接連確診

兒子雖然快篩都陰性
但也有發燒
半夜甚至還咳到吐

雖然全家人都飽受病痛
但yuri在安寧照護的第二週
狀況反倒還算平穩
還可以讓我有點喘息的空間

[安寧照護第三週]

接著來到安寧照護的第三個禮拜
12/10星期六的當天早上
我起床後準備帶yuri出去散步

但牠走到客廳後突然倒下來不能走
還在觀察牠狀況的時候
牠不小心尿在客廳

接下來牠都一直處在不太能走動
也不太肯睡 一直發抖的狀態

直到晚上看到牠終於可以站起來
走去喝水了

我趕緊幫牠套上牽繩穿上雨衣
帶牠到外面
看牠能不能上廁所

因為牠是一支很有潔癖的狗
除非像早上那樣身體無法控制
否則牠非常不願意在家裡大小便

即便帶牠到外面
牠也不是隨便一個地方就可以尿
而是一定要走到馬路對面的草叢

當天晚上很冷、下著雨
我牽著牠過馬路
走到草叢邊
找尋牠願意尿尿的地點

走著走著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之前
牠突然倒了下來
就倒在馬路上
整個身體浸濕雨水裡

我想抱牠起來
但面對一隻20公斤
全身癱軟在雨水中的中型犬
我一時之間抓不到施力點來搬移牠

路旁的車輛不斷呼嘯而過
雨水不停的打在我的眼鏡上
視線非常的差

我站在路旁感到無助、不知所措
只能一邊注意著車況
一邊試著將牠抬起來

最終我只能硬是用雙手把牠鏟起來
ㄍㄧㄥ 著把牠帶回家

進家門後
我把牠放在玄關的地上

牠大口喘著氣
身上都是砂石與污水
和家中的暖黃燈光形成了強烈對比

在抱牠去浴室的途中
房間播著柔和的音樂

兩個小朋友睡在溫暖的被窩內
殊難想像三分鐘前
才經歷了如此杯盤狼藉的遭遇

來到浴室 牠依然癱軟著
我開著熱水將牠身上的砂石沖
連同洗毛精的泡沫一同沖洗洗掉
再用大浴巾將牠擦乾

接著用吹風機的吹著暖風
才逐漸回到原本溫暖蓬鬆的毛

我小心翼翼的把牠抱起
放回聖誕樹旁的小床上
幫牠蓋好被子開好暖氣

疲憊的走回沙發上
結束這一回合的災難

我癱軟在沙發上
眼睛盯著天花板
覺得這一切都好黑暗 好難熬
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不只身體的疲累
心理也好煎熬

度過了這個週末後
我結束了居家辦公

雖然人在公司上班
心中卻不時惦記著家裡的狀況

直到老婆和我說
Yuri的狀況又改善了
體力恢復到可以去公園散步

隔天早上我帶牠出門時
牠甚至還有力氣對路人叫

以前牠對陌生人叫這件事
都會讓我感到很焦慮

但這次聽到了久違又宏亮的叫聲
反倒提昇了內心的安全感

但這狀況持續不到兩天
牠又回到不太能走動的狀態

當天晚上老婆帶牠到馬路旁的草叢
又重演了一次上次的災難
這次是倒在草叢裡

不變的是外面依然下著雨
也分辨不出牠到底有沒有尿

隔天的情形也沒有改善
依然無法走動
如果前一天牠在草叢沒有尿的話
牠就已經兩天沒有大小便了

那時真的覺得很無助
不知道接下來到底會怎麼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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