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先跟阿皮說再見 - 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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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皮皮一歲半的照片：體型毛色圓潤光滑，兼眼神殺手，非常漂亮的貓咪。

他是在2005年8月5日來我們家的。

在2005年七月底左右，不知道哪股心情想要養貓，看到貓咪論壇上，有一位叫「慶齡」的
貓中途，要送養一隻「四個多月大、超親人、活動力十足的小白貓」；由於貓中途就住家
裡附近，電話聯絡以後，安排七月底結紮，8/3出院、打完所有疫苗、辦完寵物登記後，
皮皮正式來到家裡。

由於是浪貓，不知道確切的生日，就以結紮的醫生的說法「我覺得應該是五個月上下耶」
，然後從8/5往前推五個月，把2005年3月5日當成皮皮的生日。

名字「皮皮」的由來是那句「活動力十足」。原來他有個怪癖：要嘛安安靜靜待著，不然
就是全力衝刺，到一歲以前都不肯好好走路，我爸嫌他煩、叫他皮皮，叫著叫著這個名字
就叫了十四年了。除了阿皮以外的別名很多，「第一變化」是我妹正式收編皮皮以後，叫
他「兒子」，之後演化為「兒紙」，再演化為「阿吱」、最後變成「吱～～」（拉長音）
，反正怎麼叫他都會搖尾巴，怎麼叫他都無所謂。

我妹一開始是很怕他暴衝的，她當時不喜歡小動物；但後來被皮皮的黏踢踢「感化」，發
覺他的暴衝只是愛玩，完全沒有攻擊性，來我們家兩個月以後，跟皮皮的關係就變得很好
；但至少當時我還是他的主人；直到我去當兵的期間，每次放假都是一天半，皮皮開始跟
我妹很親，那往後十二年，皮皮的主人都是我妹。

皮皮的健康一直很好，一輩子只看過三次醫生，而且前兩次還很智障。第一次是把鞋櫃裡
的拖鞋咬出來玩，咬了一小塊吞進肚子，結果卡在胃跟十二指腸中間；帶去當時還在和平
西路的長青動物醫院，吞了顯影劑照X光以後，確認拖鞋碎片的位置，開刀取出。開刀前
問醫生「手術成功的機率多少？」醫生說「無法估計開腸剖腹的康復機率，因為體重未滿
三公斤，在不能進食（胃開刀）的情況下，只能燃燒自己的熱量，所以手術取出應該不是
問題，問題是康復狀況無法預估」。麻醉甦醒後，我從大學直奔醫院，當時皮皮住在一個
九宮格貓籠的正中間，我一喊「皮皮～」他立刻高興地大聲喵回來（養過寵物會知道，叫
聲中的情緒是什麼），那一刻，我知道皮皮不只是寵物了，他是家人，是我們家的一份子
。

第二次看醫生是開刀半年後。皮皮的皮膚突然長霉菌，而且尷尬的是長在頭頂上，越增生
越掉毛，最後變成禿頭（苦笑）；帶去家裡附近的醫院，拿了什麼藥物藥水貓用沐浴乳都
沒用，最後帶去市民大道上某間，據說風評不錯的醫院，醫生看了一看，說這不用吃藥，
只要用對沐浴乳（紅色的，四個字，名字忘了，屈臣氏就有賣，人貓通用），連續洗一週
就可以了。收費三千多。臨走時醫生問我「你這隻貓買多少錢？」「沒，他是浪貓，領養
來的」「浪貓身上需要花這麼多錢？」我整個大翻白眼。回家後確實洗一週，霉菌就漸漸
消失，貓也長回來了。特別的是，原本他的頭上有幾道黑色的紋路，在毛長回來以後變成
白色，所以長完霉菌的阿皮，變成一隻徹頭徹尾的白貓。我跟我妹說這是「阿皮頭上長香
菇事件」，簡稱「香菇事件」。

第三次就是這一陣子...。

回憶起來，皮皮佔據了我出社會後的所有日子。那些快樂的事、那些傷心的事、那些無法
跟別人開口的事，阿皮都是其中的一部份。當對某件事情氣到不行的時候，他會乖乖的跳
到我腳上睡覺；我想要抱他的時候也從不抗拒（但嚴禁摸肚子、嚴禁亂揉）；對於我妹而
言，阿皮佔據了她的青春期跟成年後的日子，跟我妹的關係最好，盡量不要摸肚子，可以
亂揉，不會生氣。

阿皮的靈性展露在「聽聲音」上面。我們家的大門設計很妙，由於建商的疏忽，我們家隔
壁是「沒有入口」的，雙方協商之下，我們家的一小塊空間割成兩戶共用，在那空間內另
外設置各自的大門、然後對外再設一個，總之要進我們家，有兩個門要過：一個公用的木
門、跟一個各自的鐵門。每當木門響起的時候，家人都會想「是不是爸爸／媽媽／哥哥／
妹妹回來了？還是鄰居回來了？」這時候問皮就知道了。只要是家人回來，皮皮都會到門
口喵，搖尾巴歡迎家人回家；但只要是鄰居開木門，他理都不理。所以只要「木門響起」
＋「皮喵喵叫」，就知道家人回家了。

從香菇事件之後，皮皮變的超貪吃，一路胖到快八公斤；一開始其實沒有那麼在意飼料，
醫院買一買皇家什麼的就給皮皮吃；由於想讓阿皮節食、再加上注意到食物對貓咪的重要
性，從未滿兩歲開始，到十三歲半左右，他的食物一直都是渴望，水也都是兩三天加一次
的噴泉水，於是平平安安地長成七歲老貓，體重維持在七點多。

滿七歲生日那天（現在回想，推一下就知道：2012年3月5日），我跟我妹討論：從七歲就
開始變老貓了，是不是該來個健康檢查？順便洗個牙？於是送去雙十動物醫院。洗牙要麻
醉，抽血算順便，第一次知道皮無敵抗拒麻醉：帶回家的第一晚，皮是不睡覺的，整天哈
氣；看到花瓶也哈、看到電視映照的自己也哈、撞到門也哈、沒有對象的時候就往天空哈
氣，哈一整個晚上，只有我妹能安撫阿皮。至於健康檢查的結果，是腎臟有結石，數字則
是在安全範圍的邊緣，建議開始吃K/D飼料。阿皮一顆都不吃，只能放棄，回頭吃渴望。
之後也放棄帶去健康檢查，反正身體是會老的，我們只能提供健康的飲食（有增加主食罐
跟生食的份量）跟足夠的清潔的飲水，其他應該也沒有辦法。

這兩年我不在台灣，每次回家的時候，阿皮漸漸不會主動理我。去年十二月，發覺阿皮好
像瘦了一點，開放任食，不只是渴望或主食罐了，任何阿皮想吃的垃圾食物，都給阿皮吃
；今年三月底再回一次台灣，發覺阿皮暴瘦，帶去醫院量，剩2.65公斤，這時候開始治療
，不過心裡有數，為時已晚。四月初我妹來日本賞櫻四天，他回台灣以後，發覺阿皮的體
重，在短短的幾天之內，從2.65掉到1.9，血液檢測是嚴重貧血、腎指數爆表、胰臟發言
、嘴巴內有好不了的傷口所以停止進食，家人開始討論安樂死。

說得都很簡單，要下這決定媽的超困難。他半年前還可以活蹦亂跳，跟另一隻毛毛打打架
（雖然變老貓以後比較少打），半年後要幫他安樂死？但沒有辦法，雖然我人不在台灣，
但聽我家人的說法，看到皮的樣子都會哭，以及從體重、進食狀況、醫生建議判斷，他應
該走在貓生的最後幾天了。為了減少他的痛苦，今天晚上家人電話討論了以後，大概決定
了安樂死的時間、方式、過程、跟骨灰要放哪裡（我們家有個露天花園，把他種在裡面）
。

明天早上，家人會帶皮皮去醫院，今天全家大概都別想睡了。

我請我妹妹幫忙跟皮皮說「謝謝你陪我們快五千天，明天就不痛了，再忍耐一下下。記得
離開的時候，朝著光亮的地方走過去。以後如果有緣份，歡迎隨時回家看我們。一路保重
了，阿熊再次跟你說謝謝。」然後淚崩到現在。

有時候會懷疑，生命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沒有人可以告訴我們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即
使德瑞沙修女，臨終前也一度懷疑過自己的信仰，質疑過天主會不會真的來指引她的路。
我嚴格說是偏藏傳佛教的懷疑論者，大概知道一些說法/理論，但這些理論是互相證明的
：由A可以證明B、由B可以證明C、由X可以證明Y、由Y可以證明Z、由B與X可以共同導出R
這個結論，之類之類。但實際上真的是：沒人看過死後的世界，生命的結束是另一段生命
形式的開始，還是一段生命的完全句點？這個無從從實證中得到答案。所以說宗教是從「
信」開始吧？中間可以有大量的思辯，但最終是個「信」字，不相信，那宗教就無從談起
。講這些的意思是，在天平的兩個極端（人死魂滅v.s.相信死後世界的存在，不論以什麼
形式），我寧願相信有來生的存在，那麼不論要花多久時間，我跟阿皮還有機會相遇的。

阿皮，最後再說一次謝謝你，謝謝你在我生命最空虛無助的一段時間裡，曾經陪伴在我旁
邊。明天送你離開這個世界，只是不想讓你繼續痛苦下去，你死後有知，不會怪我們的。

那麼，阿皮，雖然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我們晚點見。阿皮再見。

2005/3/5 - 2019/4/17
有一隻叫阿皮的白貓，來過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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